○张浩明/文 马千笑/手绘
当今繁华宽敞的红星路二段,上个世纪50年代叫上北打金街,这条街上仍有几家打佛金的小铺子小作坊。什么叫“打佛金”?就是把黄金打成很薄很薄的金箔,用于贴敷神像。
那年月,上北打金街有间打佛金的小作坊,匠人是兄弟两个,老大和老幺,年龄相差十多岁。由于老大不显老,老幺的面容又比实际年龄大一些,两兄弟个头五官都像一个模子压出来的,人们把他俩误认为双胞胎,便称之为大双师和小双师,他们也懒得纠正,想怎样叫就怎样叫,一切都随缘。当然老大是师傅,老幺的手艺是跟老大学的。
老大学艺于民国时期。老成都的佛金行当,多是由陕西人入川后逐渐发展兴盛起来的,所以后来有了打金街这一名称,而打金街还分为北打金街和南打金街。老大的师傅姓金,是陕西咸阳来的,也在北打金街开了个打佛金的小铺子。金师傅初见老大时,虽说小伙子个头不高,但身形结实,双眼有光,眉宇间不带阴邪之气。佛金匠收徒特别讲究“面善”,如果面凶眼邪,看着不舒服,就一律拒之门外。老大进了师傅门,干活勤快机灵,家务杂事干得不少。老陕喜吃面食,川人喜吃米饭,但老大跟着师傅一家天天吃面食无半句怨言,而从前招收的一个徒弟,就是因吃不惯面食而离开的。那时成都的大小庙宇多,再加上近邻各县及乡镇大小庙子就更多,还有一些高端的中式建筑的门楣飞檐中梁都要多多少少贴一些金,因而佛金匠的生意说不上红火,但却平顺稳当,养家过日子并不难。老大学徒满师后,又帮了陕西师傅几年,后来就独自撑开门面,而这时小兄弟也快成人了,也能轻松自如地举起打佛金的铁锤,老幺跟着老大学艺也很上心,看来与这行当有缘。
兄弟俩的佛金铺子,开在南北打金街交界处,铺子大小只有一丈多见方,但上面有楼可安床睡觉,屋子底下设有神龛,供奉一尊瓷质的佛祖像。屋子对着门摆有一对两尺多高、方方正正的铁砧墩,砧墩面光洁平滑,如银子般闪光,底座陷于地下有好几寸深,这是佛金匠的主要家什,当然还有把铁锤。
有佛金的活儿来了,甲方,一般指庙里管事的和尚,还有士绅及大户人家商家开厂的老板,要给庙里的佛菩萨重塑金身,或给菩萨换装穿新衣,首先交来一份纯金。收金子时得用一种很精确的小称叫戥子,称准重量,收了多少金子,要加工成多少张尺寸大小规格相同的佛金,行当里都有规矩,由于是给神明效力,从来没人想吃点什么损耗,都怕佛菩萨显灵怪罪下来遭报应。开工干活时,兄弟两人先用皂角水洗手,洗了又用清水净手,然后在佛祖宝像前合十,表明自家身心干净可干活儿了。这些不能缺的仪式进行完毕后,便升起炉火把金块烧红烧软,接着用钳子取出,放在铁砧墩上反复打薄延展,见符合要求了,就上“佛金包”进行精打细打。所谓“佛金包”,是一个灰黑色的、用牛皮纸折成的、方方正正的、有四五寸厚、巴掌大的纸包,纸包还折叠有隔离层。这时用镊子小心翼翼取一薄金片放入隔离层内,稍息片刻又用细砂布把铁砧墩和铁锤面都轻轻砂几遍,砂后又用红绸子再擦两次,这下砧墩和锤面都光可鉴人。这佛金锤的把子也很独特,是用老楠竹片嵌进去的,用时闪悠悠,很轻巧。
第二天早上辰时,两人又洗手静心,在佛像前合十祷告,然后两人端座于两个铁砧墩前,各人打理一个佛金包,这时屋内响起咚咚咚的锤击声,难免引来路人的观赏,兄弟二人也不计较,继续劳作。锤击声此起彼落,很有节奏,很有呼应之感。这锤击声无叮当的清脆感,显得有点闷声的钝响,瓮声瓮气,伴随这声音好像有“南无阿弥陀佛 ”的诵经声。这诵经声权当佛金匠劳作的号子,一锤下去,另一锤又举起,那佛金包还需边打边车转转,使之受力均匀一致,有时击中间,有时打两端,全凭匠人经验手艺使然。打击一会儿,又翻开折叠处,观察细看金片的延展变薄的进度。要把金片敲打成薄如蝉翼的佛金箔,使之方便虔敬地贴上神像的金身,不知要敲打多少锤,没人能说得清楚。随着锤打的声音变慢变轻变小,以至最后停下来,这佛金匠的活儿也就功德圆满了。
兄弟俩这佛金匠的活儿一直干到1958年,就改行去干铜匠锡匠,制作些铜锅锡壶或白铁皮的烟道什么的。后来老幺比老大先安家,老大一年后找个二婚嫂,还是老幺介绍说成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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